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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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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章

疼痛、眩暈、惡心, 好像全身都被碾碎了又被拼接起來一樣。

這是文照蘇醒後的第一個念頭,她在一片昏沈中掙紮了很久,才終於緩緩睜開眼睛。

窗外天光明朗, 鼻尖有沈香縈繞,身上蓋著的被子柔軟而溫暖。

身旁響起那個溫柔的聲音,隱含激動地說:“你總算醒了……”

不是陰曹地府,也沒有回到21世紀,她還活著, 還生活在大寧朝。

文照艱難地側了一下頭,看見蓬頭垢面、兩眼滿是血絲的周棠, 嘴唇翕動,下意識地說:“你好邋遢。”

周棠:“……”

他面上閃過一絲薄紅,有些羞惱地說:“還不是為了照顧你。你知不知道, 你這一回傷及肺腑,險些就死了!”

文照無力地牽動了下嘴角,“這不是還沒死麽……”她又疲倦地閉上眼睛, “我餓了, 周棠。”

“等著!”周棠不耐煩地低喝了一句, 隨即起身撩開帳子對外頭候著的人說:“去煮碗粟米粥來……還有, 給我準備熱水, 我要沐浴……對, 就擡到這兒來, 我不走。”

文照迷迷糊糊地說:“你要洗澡回自己那兒去洗啊, 我可沒興趣觀賞啊。”

身邊傳來一聲冷笑,周棠又在床沿坐下, “我若走了,你那群弟兄們可要嗷嗷叫著來照顧你了。”

“那就讓他們……”說到此處, 文照終於察覺到哪裏不對。

到底是哪裏不對呢?

一個念頭後知後覺地升起,文照心底霎時哇涼一片,她忍著劇痛努力移了下自己的手,往身上一摸——光的!

自己沒穿衣服!!

那點睡意登時飛去了爪哇國,文照嚇得魂飛魄散,她猛然睜開眼睛,正對上周棠那雙盈著深深笑意的眼睛。

文照心中閃過無數思緒,張了張嘴,卻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麽,最終她兩眼一閉,破罐子破摔,裝起了死豬。

“你怎麽……”周棠無奈一笑,溫聲安撫道:“你放心,那日我……發現之後,立刻就將其他人趕了出去,你昏迷的這些日子,從頭到尾都只有我一個人守在你身邊,也只有我一人知曉此事。”

文照有氣無力地道:“這還不夠糟糕麽……原本,這世上只有我阿母知道此事,連我老師都不知道。”

“你阿母是你的親人,”周棠緩緩貼近,猶豫著、摸索著輕輕握住文照有些冰涼的左手,“你也可以把我當做你的……親人。”

文照忽然睜開眼睛,她直勾勾地盯著周棠,“你當真願意替我保守秘密?”

“當真。”

“不提任何條件?”

周棠堅定搖頭,“沒有任何條件。”

他松開文照的手,三指並攏起誓,“我周棠在此發誓,此生絕不會洩露此事分毫,若有違背,天誅地滅、人神共棄。”

文照睜著一雙烏黑的眼睛滴溜溜地看著周棠,過了很久,她慢慢地將一只手掌伸出被子朝著他,周棠頓時會意,也伸出自己的手同她輕輕拍了三下。

三擊掌完畢,文照又疲倦地閉上了眼睛,“行了,我相信你。”

恰好此時熱粥也送來了,文照想支起身穿上衣服,但身軀才稍微一動就劇痛難忍,周棠註意到了她的窘境,好心提議道:“……我幫你穿衣服?”

文照狠狠剜了他一眼。

周棠笑道:“不必害羞,這些天你身上的傷口都是我在給你換藥……好了,別瞪我了,非常之時哪裏還顧得上什麽男女大防,湊合過吧……”話雖如此說著,但周棠也只是取來一張薄毯,閉著眼睛給文照胡亂裹上,再往她身後多塞了兩個軟墊讓她靠著。

文照低頭看著被包成菜鳥裹裹的自己,不適地蛄蛹了一下,“手都伸不出來了!”

“我伺候你,行了吧?”周棠端起粟米粥,細細吹涼了再往文照嘴裏送。剛醒時只是略感饑餓,但一口粥水下肚,到時真把文照的胃口給勾上來了,一碗粟米粥很快吃了個幹幹凈凈,周棠收起碗,看著仍舊嗷嗷待哺的文照,絕情地讓人把碗拿走了,“你昏迷了五日,剛醒不能吃太多。”

文照煩躁地撇了撇嘴,“都隨你。”

“生氣了?”周棠抿嘴一笑,“別生氣啊,大不了……我也讓你看,咱倆扯平?”

“行啊。”文照頓時來了興致,努力蛄蛹著擺出一個斜靠的姿勢,努了努嘴,“還不趕緊的,熱水都給你上了。”

周棠原本只是開個玩笑,沒想到文照這廝臉皮是真厚,這下可給一下子給他架在那裏了,手指在系帶上停滯半晌才勉強動作,緩緩解開衣襟,褪下外裳,再脫中衣,原本合攏的交領敞開,露出內裏白皙結實的胸膛。

“你真是沒有風情,也不知道轉個圈兒扭扭小腰,不夠看的。”文照如大佬一般肆意點評著,末了還吹了聲口哨。

周棠終於忍無可忍,抓起一個軟枕扔到了她臉上,羞惱地一把扯下了床帳。

文照很是遺憾地長嘆一聲,只能透過隱隱綽綽的紗帳看周棠入浴,他像是生怕自己會瞬間滿血從床上一躍而起然後淫/笑著搓著手去調戲他似的,洗得飛快,沒一會兒就穿戴整齊,面色不善地掀開了床簾,甚至頭發還在不住地往下滴水。

文照說:“頭發也不擦一擦,當心著涼。”

周棠冷笑道:“多謝長明兄關心,我覺得我身體如今還不錯。”

“你也太小氣了,我這還什麽都沒看見的……”文照小聲嘀咕。

兩人這廂拌著嘴,那頭文成飛和文良卻再也忍不住了,大剌剌地闖了進來,“大兄!大兄!你是不是醒了?我和阿良聽說你叫了粥水,立刻就過來了……”

待這兩人看清此處的場景,頓時雙雙楞住。

周棠此刻臉泛紅暈、眼眸濕潤,頭發還在不住滴水,顯然是剛沐浴過的狀態。文成飛登時大急,“呔!你這廝!你對我家大兄做了什麽?!”

周棠故作姿態地捋了捋披散的長發,似是幽怨地瞟了眼歪在床榻上的文照,“你應當問你家大兄對我做了什麽。”說罷,也不理會呆若木雞的三人,一拂袖施施然離去了。

文良轉動僵硬的脖子看向文照,“大兄,你莫非……”

“你別聽他瞎說!”文照急得卯足了勁兒蛄蛹兩下,“我一個重傷患,才剛醒呢,能對他做什麽?!還不趕緊把我擺正!”

兩人這才回過神來,趕緊一擁上前把自家大兄扶正躺好。

三人久別重逢,彼此都是欣喜萬分,很快將剛才的小插曲拋之腦後。文照問:“我阿母還好嗎?老師他怎麽樣了?”

“都好,都好。伯母身體康健,陸公聽說你此番做了監軍,正盼著你打完了仗能回雁門郡看看呢!”

文照笑道:“此番匪首韓儀伏誅,左達也已被我等收服,又尋回了樂玄將軍,平定並州叛亂已是指日可待,我們定有機會返鄉看望阿母和老師。”頓了頓,文照又問:“對了,你們是怎麽找到樂玄將軍的?”

文良卻搖搖頭說:“大兄,樂玄將軍不是我們找到的。”

“那他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左達寨中?”文照驚詫道。

文成飛道:“大兄,近來並州戰亂,我們接到你托李二送來的消息時已過去數日,我思及此事若再拖延,只怕接應不上你,於是便讓文典帶人前去尋找樂玄將軍,而我與阿良則立即動身前往太行山,誰知樂玄將軍和……和那個姓周的小白臉已經先我們一步到了。”

文良點點頭,“正是如此,幸好樂玄將軍和周令君先到一步,否則大兄此番危矣。”

看來此事還得問周棠……文照暗暗思索道。

文成飛不屑地“哼”了聲,“大兄吉人自有天相,即便沒有那小白臉,也會化險為夷,阿良你就別往他身上貼金了!”說罷,他見文照無動於衷,只是垂眸沈思著,忍不住道:“大兄,你同那個小白臉什麽關系啊?”

“啊……啊?!”文照回過神來,結結巴巴地說:“呃……這個……我跟他……是志同道合的朋友……啊對對對,是朋友!”

“再親近的朋友能有我們和你親近嗎?!”文成飛惱怒地一拍大腿,跟文照打起了小報告,“你是不知道,你受傷那幾天,我們想來看你,他拿著劍硬是守在門口,一步也不讓旁人進!哼,要不是怕影響你療傷,我早揍他了!”

文照驀地想起周棠那副憔悴邋遢的模樣,心頭卻微微一動,她不由得軟了聲音道:“他是為了我好。”

這下文成飛可不幹了,當即就要耍無賴,“大兄!你怎麽還幫著他說話?去了洛京就不疼咱們這些原平的老兄弟了嗎?”

“行了!”文照不耐煩地道:“這麽大的人了,還要我哄你嗎?我和他之間的事你們不必多問,還不快滾!”

文成飛一向敬畏文照,這麽一下立刻就蔫成了鵪鶉,縮著脖子不說話了。

文良見狀趕緊出來打圓場,他推了下文成飛,“好了,別鬧了,咱們先回去吧,大兄重傷剛愈,需要多休息。”文良推搡著不情不願的文成飛往外走著,轉回頭對文照說:“大兄,我們明兒再來看你。”

文照點了下頭,又說:“既在軍中,你們多幫著些樂玄將軍,也跟著他學點東西,若遇到什麽事兒,及時來告訴我。”

“是。”

文成飛和文良一走,文照就洩了氣癱回床上,傷口又開始陣痛,想到文成飛方才的問題,她忽然感到煩躁,指尖無意識地劃拉,半晌後,她才反應過來,自己似乎在寫一個人的名字。

周、棠。

這兩個字像火焰那樣滾燙,燎得她一個震顫,匆忙握緊了拳頭,再不肯動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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